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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蘋果日報】專訪︱差半步入牢房 許麗明無悔做播種人:幾難都會一齊捱過

被押上法庭前,許麗明在北角警署吃了一盒飯,她邊吃邊想起曾在金鐘遇見一名示威者,對方在警署餐廳工作,「佢話冇乜可以做,唯一可做,就係煮啲好食嘅嘢畀手足」。那盒飯,她覺得很好味。
 

那是一年多前的事。2019年9.29港島衝突中,她被告襲警,再改控阻差辦公,聖誕節前夕獲判無罪。
 

許麗明年輕時去過華東賑災,又到井岡山探訪鄉民;人到中年在鄉事派學校做社工,教跨境學童建構公民社會。種下的善因,幾乎得惡果,年過半百,差半步入監倉,她仍願意做播種人,「過去曾經撒嘅種,已經有唔同成果」。
 

「就算困住軀體,但困唔到我心靈」

許麗明不是沒想過罪名成立,「正常係冇事,但而家係唔正常」,判刑前已作最壞打算,「要即時還柙」,品格證明也準備好,來自社福界前輩、大學老師和學生家長,還有精神科醫生。她是社會工作者總工會總幹事,「最放唔低係工作」,一直跟進的求助個案很難假手於人。
 

她習慣用牙線,就連獄中如何生活也想得很仔細,「如果冇得用,啲食物攝咗喺牙罅,咪會爛牙?」茹素多年,她擔心要破戒,更想起了梁國雄,「長毛贏咗單官司後,好似男女(在囚人士)都要剪短頭髮喎」。她說似輕鬆,其實有苦自知,「係有咁傻咁stupid(愚蠢)嘅諗法,但又係真係好實在要面對。」
 

前年9月29日「全球反極權大遊行」,爆發嚴重警民衝突,近百人被捕,包括陣地社工許麗明,雙手被警員以索帶用力反綁,傷及神經線,需送院治理。
 

「曾有一段時間,我一個人在醫院,一個人在囚室,其實係有沮喪。」她記得看過一篇文章,講述匈牙利女醫生伊迪絲伯恩(Edith Bone)於1949年被政府秘密逮捕,單獨囚禁7年,但從沒陷入絕望,在狹小的囚室發揮創意和學懂去面對極權和獨處。她相信自己也能做到,「就算困住軀體,但困唔到我心靈。」
 

10月3日提堂,許麗明由醫院被押上法庭提堂時坐在警車靠窗位置,望着鐵網外的街道,輕輕哼唱盧巧音的《快感飛行》,「放開想像的雙翼飛世外遠方,無畏無悔開懷妄想」,雙手依然被反鎖,「沒有害怕跌一跤,不擔憂創傷」,仍能輕哼歌唱,「真係唱到喊」。

 

宣判罪名不成立一刻「真係流眼淚」

許麗明原本被起訴襲警罪,因有現場片段佐證,控方在開審前一刻才改控阻差辦公。當裁判官指出,涉案警員作供不可靠,「覺得自己個心好似跳咗出嚟」,裁定她罪名不成立,「真係流眼淚」。她望向旁聽的家人,可惜剛巧被警員遮擋,「嗰種感覺唔係開心,最貼切一句話,就係鬆一口氣」。
 

成長於六、七十年代,家中有五兄弟姊妹,許麗明排行尾二,一家七口居於秀茂坪公屋,樓下不時劈友斬人。父親做三行,母親車衣,小時候家貧,皮鞋穿爛了只好用針線縫補,同學天天去小食部買炒麵,她每周頂多吃一次,「係會有自卑感,一定存在」。有次去同學居住的月華街私樓,才知道這個世界有種東西叫「牆紙」,「仲要係風景畫,好靚」。
 

父母讀書不多,但自幼教她做人處事要公平和有承擔。她曾經讀過半年左派開辦的民權幼稚園,老師在課堂上播放幻燈片,都是中國人打日本人;每天放學等校車時,也要唱幾首《東方紅》、《大紅花》、《我愛北京天安門》等紅歌打發時間,「一世都會記得」。

 

學生會經一人一票選出 「我覺得已經播緊種」

讀過兩間中學,其中一間是中華基督教蒙民偉書院,她開始做義工,有時同學去玩,只剩她一人,仍堅持去探訪殘疾兒童。那年頭,立法局仍未有地區直選,「嗰陣時殖民地係冇公民教育,只得市民教育」,但學校已有學生會,經全校學生一人一票選出,「我覺得已經播緊種」,對她影響深遠。
 

六四民運是許麗明那一代人的政治啟蒙。1989年她在聖公會基孝中學念中六,學校聲援學運,並成立委員會由她負責,掛橫額、辦論壇,每天早會都跟同班同學向低年級學生講解北京民運情況,「老師會同我哋一齊去見證呢件事,覺得有責任讓更多學生知道」。

 

「其實我哋好愛國,係愛嗰班人民,真係好膠」

惟六四後,同學再沒並肩而行,她又再獨行。1991年華東水災,她就讀柏立基教育學院,隨其他大專學生到華東送物資,「災民好慘,因為水浸,冇人嚟救,同我哋講,喺屋頂上食樹葉食咗幾日」。她看見了「祖國」真實的一面,更覺公民社會的重要,「其實我哋好愛國,係愛嗰班人民,真係好膠。」
 

八九後,許麗明開始涉足社運,去新華社示威、上街反對臨立會,也瞓過啟德機場,抗議全球中國學聯被拒入境。畢業後她執起教鞭,在中小學任教10多年,其間的03年7.1遊行、反高鐵示威都沒有缺席。

2010年修畢社工碩士,兩年後轉職到沙頭角中心小學任駐校社工,大多數學生是跨境學童,她從兩地文化及制度差異中,教導學生建構公民社會。

 

因參與佔中被同事排擠 校方拒續約

她試過跟學生由上落樓梯要排隊,討論到內地豆腐渣工程。「我有個好浪漫想法,如果我哋播種,建立到互相關懷、自律意識,一旦佢哋成為掌權者或影響到其他人,咁咪好好囉」。只是現實很殘酷,2014年她參與佔中,被同事排擠,校方拒續約,甚至傳出中聯辦施壓,迫使她辭職,精神飽受困擾。
 

回想昔日北上賑災,去珠江三角洲交流,又到井岡山中共革命根據地探訪鄉民,許麗明直認是「大中華膠」,到頭來被中共盯上,年逾半百,更差半步入監倉,但她從不覺得徒勞無功,「種就播咗,係咪一定要睇到佢發芽呢?」她不認同,「正如幫我寫品格證明嘅精神科醫生,我做佢一年級班主任時,點知佢今時今日會做醫生?」
 

聖誕前夕脫罪,許麗明說不出半句開心,因為9.29衝突中有近百人被捕,部份人仍未進入審前覆核,身心受折磨,「不能遺忘佢哋」。過去一年,她跟很多香港人一樣,無力感揮之不去,「每一日都有人被捕」。在這場官司中,她也曾經懷疑,香港人能否齊上齊落,結果沒叫她失望,「其實大家都好攰、好辛苦,不過要記住我哋要有信念,只要大家一齊守住,幾難都會一齊捱過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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